建筑序列的空间互感
《贝聿铭,美秀美术馆,日本 | I.M.Pei, Miho Museum, Japan》
“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林尽水源,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陶渊明《桃花源记》
序言 | Preface
“贝聿铭是贵族。”与路易斯·康(Louis Kahn)在美国国家美术馆东馆的竞争中,贝聿铭被这样评价。自然,这句话的出现是有着语境与背景原因的。然而观察贝与康的作品,这句话又是十分的中肯。
空间营造需要把人们的情感代入以引起共鸣。当建筑师需要唤起人们的情感时,易于理解的表意形象就显得尤其重要。就像宗教信仰中的佛像、十字架和哥特式教堂,它们能在极短的时间同化不同人种的认知,绑架他们的情感。凡讲情感,这种表意形象必不可少。
第一章 空间表意的三个境界 | Three Realms of Space Expression
表意形象可以是一个图形,一种符号或者一种象征。它们在建筑中反复出现,以致时刻提醒者人们,这是什么建筑,这是建筑的哪个部分,这个建筑是做什么用的,以及这个部分在建筑中是否重要,是否应该在这里停留……
《路易斯·康,埃克塞特学院图书馆,美国 | Louis Kahn, Exeter Academy Library, NH, US
几何演化,诸如对称、数列、隐含的数学关系等等,很容易带来建筑上的仪式感。这种原始图腾式的平面几何图形在康的建筑中点据了重要的位置,以致于几乎成为营造空间的唯一方法。因此,康的建筑是平面化的。他似乎不怎么会营造立体的空间。
在受制于学院派正统、现代主义建筑逐渐失去影响的年代,几何手法无可厚非,直至今天,几何构图依然是重要的设计方法。与康相比,同样惯用几何的贝聿铭却非常懂得什么样的空间用什么样的几何。中国人的感性思维,在空间表意中确实比康的哲学解释来得更让人信服。跨过符号表达的层面,贝的象征手法已经炉火纯青。
贝聿铭的几何。《贝聿铭,美秀美术馆,日本 | I.M.Pei, Miho Museum, Japan》
与贝和康相比,SANAA显然是比较年轻的。近些年来,他们的建筑空间在表意形象上有些鲜明的符号化的特点。SANAA是“自由的风”,无向,无界。
《妹岛和世,大仓山集合住宅,日本 | SANAA, Okurayama Apartments, Japan》
《妹岛和世,托莱多玻璃艺术博物馆,美国 | SANAA, Toledo Museum of Art Glass Pavilion, US》
《妹岛和世,Mini无扶手椅 | SANAA Mini Mini Armless Chair》
图腾、符号、象征,表意形象意境渐深。显然,康徘徊在图腾中孤芳自赏,妹岛在符号化的设计里独树一帜,贝在最初的设计中就将象征的手法用地得心应手。高下立见。
第二章 空间互感 | Space Mutuality
《路易斯·康,达卡国民议会大厦,孟加拉国 | Louis Kahn, National Assembly of Bangladesh in Dhaka》
康在很多建筑中用到了巨大的圆形,甚至因此无法从尺度上判断建筑本身的体量。康本身具有的泛神主义的情结,他给建筑都蒙上了神秘的情感。很多文章认为康受到柯布西耶的粗野主义的影响。然而,除了有时候看起来像,康的”粗野“更多地是由于过渡的几何演化而形成了笨拙感,与粗野主义的放浪不羁相去甚远。
巨大的圆尤如巨物崇拜,与现代大众的审美倾向渐行渐远。这些巨物无法像总统山、狮身人面像、龙门石窟一样以历史为注脚,便只能以哲学或信仰来解释。故而路易斯·康被称为“建筑诗哲”。他的建筑应是图腾主义。
抛开哲学解释的神秘感,圆的手法确是具有开创性的。一方面,圆运用在任何可能的地方:反观他人的建筑,极少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反复使用同一种元素。另一方面,强烈的图形暗示,使人们默默接受了以圆来判断空间的方式:越大的圆,表明了越重要的空间;透空的圆,用于楼梯或者连廊,是交通空间; 高处有玻璃窗的圆,代表了宗教意义的祈祷之所;屋顶的圆,往往不是为了采光,而是标示了整个建筑的中央……
这些大小、高低、虚实的变化,以圆这个一致的标准,使建筑展现出良好的秩序,区分出建筑空间的主次和功能。建筑序列的各个部分,以某种表意形象(圆)为标准,互相联系、呼应或者对立、排斥,产生感应,形成整体,即为建筑序列的空间互感。
第三章 设计理论 Design Theory
看见设计,看见营造
一、元素形成空间互感
反复使用同一种元素可以很自然的产生空间互感。伊东丰雄在很多建筑中使用了牵牛花柱,与其推崇的“自然的风”的理念十分贴切。外看如繁花锦簇,内看如微风在花间流转。
《伊东丰雄,国立台湾大学图书馆,台北 | Toyo Ito National Taiwan Uniaversity Library, Teipei》
柱子是一种典型的建筑元素。牵牛花柱改变了屋顶的形态,也催生了外部景观的形态。很明显地,这种重要的识别特征使景观从属于建筑,产生了紧密的联系。
二、符号形成空间互感
符号化,或者说意象化,是建筑设计中的重要手法。文艺复兴、新古典主义、后现代主义,及至解构主义,都带有强烈的意象化色彩。它们可能是对某种柱式、某种象征的变形和重构,也可能是对某种材料、某种结构形式的解释和转化。
大厂民族宫有着浓郁的伊斯兰风格。尖券拱被符号化为更具现代气息的双曲线造型,出现在券廊、伊万以及华丽的穹顶上,不断重复的阿拉伯式花纹隐含着“面纱建筑”的美誉。
券拱符号化的外廊。
券拱符号化的内饰。
券拱符号化的穹顶。《何镜堂,大厂民族宫,河北 | He Jingtang, Da Chang Muslim Cultural Center, China》
与元素互感不同,符号化“因地制宜”地变幻形态,以期更恰当地表达空间。这些符号隐含在空间中,不刻意表现其原有的含义,而是通过变化积极地与所处环境相协调。因此,符号化不是恪守,而是更新。
正如在伊斯兰建筑中由现代人演绎“最后的晚餐”,符号化的伊斯兰券拱并没有与基督教的场景格格不入。
三、情境形成空间互感
情境是在建筑中营造一系列的空间来映射人们所熟知或易于共同感知的场景,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建筑影像。
贝聿铭在美秀美术馆的设计中,遇着了桃花源。《桃花源记》对于世外桃源的描述有着这样为大众所知的印象:夹岸桃花林——山洞若有光——狭窄的通道——豁然开朗。贝在美秀美术馆的设计中,创造了六个桃花源。
【第一次桃花源记】
出接待中心,“忽逢桃(樱)花林,夹岸数百步。”
行至山前,“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
“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
“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
【第二次桃花源记:入口】
夹岸桃花林:因此,台阶两侧种植行列树。
山洞若有光:因此,主入口的门设计为洞口的样式。
狭窄的通道:因此,进入建筑之后通道变窄。
豁然开朗:因此,入口大厅高耸通透,并打开一面墙,设置景观台。
【第三次桃花源记:南厅】
夹岸桃花林:因此,南厅入口种植树木。
山洞若有光:因此,入口幽暗,但在其上方开窗引入光线。
狭窄的通道:因此,楼梯间仅设天窗,同样幽暗。
豁然开朗:因此,茶室高耸通透,打开一面墙以观远景。
【第四次桃花源记:北厅】
夹岸桃花林:因此,北厅入口长廊全开窗,以外景植物作桃花林。
山洞若有光:因此,长廊尽端一段两边做实墙。
狭窄的通道:因此,楼梯渐行渐窄,消失在相对逼仄的空间。
豁然开朗:因此,北厅有中央庭院。
【第五次桃花源记:南厅B1】
文中不予赘述。值得说明的是:“山洞若有光”处四面石壁,仅在屋顶处开小天井,以引入弱光。“豁然开朗”处做两层通高,空间高耸,故在上一层形成狭窄挑台。正与【第三次桃花源记:南厅】融合在一起,为神来之笔。
【第六次桃花源记:北厅B1】
其实北厅没有B1层,然而此处望去,谁不曾想这里又是另一个桃花源?确实是贝聿铭皮了一下。
第四章 建筑创作 | Architecture Creation
元素、符号与情境是形成空间互感的三个方法。它们很像教科书中说到的“母题”,然而比母题的概念更具有方法论的意义。
通常来说,它们不是灵感的产物,而是经验的结晶,是日积月累地学习与工作中保留下来的精华。
一、元素
在整体的建筑设计中,极少有机会对某一构件做深入的设计。而且在现代教育体系下,也没有专门针对小局部的设计课程。这使得很多美好的东西与我们擦肩而过。以柱为例:
基础的柱梁板模式。
为了美观,很多时候会做成圆柱。《素建筑工作室,宀屋,安徽 | SU Architects, Mian Wu, Anhui》
多加几层梁。《隈研吾,梼原木桥博物馆,日本 | Kengo Kuma, Yusuhara Wooden Bridge Museum, Japan》
或者将多层梁的收分形态变得更自由一点。《伊东丰雄,多摩艺术大学图书馆,东京 | Toyo Ito, Tama Art University Library, Tokyo》
夹角空间填充一点,成为帆拱。
继续丰满,但,这只能是漏斗。《伊东丰雄,冥想之森,日本 | Toyo Ito, Kawaguchi City Funeral Hall, Japan》
这是牵牛花。《伊东丰雄,国立台湾大学图书馆,台北 | Toyo Ito National Taiwan Uniaversity Library, Teipei》
既然成为植物,就来个树形。《Aurecon,非洲购物中心,南非 | Aurecon, Mall of Africa, South Africa》
柔美一点,竹构。《素朴建筑,尚村竹篷乡堂,安徽 | SUP Atelier, Shangcun Village Lounge, Anhui》
画累了,干脆乱画一通,“解构”。《Arne Quinze,城市风光,比利时 | Arne Quinze, Cityscape, Belgium》
在使用某种元素之前,必定对其有了解,认知愈深刻,使用愈适当,结果愈美好。大师们的建筑,几乎都附着他们独具特色的元素,由开始的生涩到最后的惊艳,愈深刻愈完美。
《扎哈,阿卜杜拉国王石油研究中心,沙特阿拉伯 | Zaha Hadid, The King Abdullah Petroleum Studies and Research Center, Saudi Arabia》
《坂茂,篷皮杜梅斯中心,法国 | Shigeru Ban, Centre Pompidou-Metz》
《CCDI,青岛邮轮母港客运中心,山东 | CCDI, Qingdao Cruise Terminal, Shandong》
藏点私货,是一个有涵养的建筑师的必修课。用的时候拿出来,是一个有涵养的建筑大师的必修课。
二、符号
路易斯·康、贝聿铭和伊东丰雄都喜欢用几何来构图。康用纯粹的图形,伊东用的也是纯粹的图形,只不过伊的图形常常是现代数学中较为复杂的图形。那么,同样使用几何,伊东比康高明在哪里呢?
伊东第一个激进的项目。《伊东丰雄,仙台媒体中心,仙台 | Toyo Ito, Sendai Mediatheque, Sendai, 2000》
迭代。《伊东丰雄,蛇形画廊2002,伦敦 | Toyo Ito, Serpentine Gallery Pavilion 2002, London, 2002》
圆锥曲线。《伊东丰雄,国立台湾大学图书馆,台北 | Toyo Ito National Taiwan Uniaversity Library, Teipei, 2013》
极小曲面。《伊东丰雄,台中歌剧院,台中 | Toyo Ito, National Teichung Theater, Taichung, 2016》
渐变。《伊东丰雄,巴洛克博物馆,墨西哥 | Toyo Ito, Baroque Museum, Mexico, 2016》
伊东的几何图形仅仅是他的建筑表象,他的本质,是风。也就是说,风符号化成了伊东的几何图形。几何成就了”让光线来做设计”的贝聿铭,也成就了“风之建筑师”伊东丰雄。
伊东主张的“不确定性”,是自由的风。
【自由】
2000年,伊东完成了他的第一个较为激进的项目,仙台媒体中心。水草柱为他赢得了广泛的赞誉以及,自信。从此,伊东便更加大胆与张扬地表现他在建筑设计上的的“自由”。
【自由的几何】
伊东所主张的“不确定”的自由,不是无序与散乱,而是轻盈与流动。此后,伊东便越来越巧妙地把自由隐藏到几何之中。
2002年,伦敦蛇形画廊。看似杂乱的表皮中,隐藏着几何的秩序。
1.这个临时建筑是个方盒子,将其展平。
2.外周的红色方形组件是其几何迭代的初始图形。
3.外周方形以旋转34º缩小0.8倍的方式多次复制。到最内两层的方形时,缩小为0.6倍,避免了其与外一层方形相交而切割出过小的碎块,形成玫瑰图案。这些可以通过插件<超级阵列><生长阵列>来完成。
4.为了消除视觉上的中心感和重复感,将迭代的整体移动和旋转。
5.将方形组件的四边各自两端延长。
6.使用插件<S4U 切割><Cut>切除边界外的线条。
7.使用插件<S4U 封面>。
8.这个建筑的外表皮(似乎它只有外表皮)是间隔虚实的方式,插件<S4U 选择><Select Step Faces>可以做出这样的选择,选择间隔为<1,1>,即隔一个选 一个。
9.使用插件<S4U 切割><Detach>沿虚线将屋面与墙壁分离。
10.旋转四周墙壁组合成盒子。
11.使用插件<Fredo 联合推拉><法线推拉>将各个面推拉0.5m的厚度,推拉的选项中选中<结果成组>,则各个小平面将会各自成组,利于后续操作。
12.步骤8中间隔选面的另一部分,是窗子,可与外墙吻合。
【自由的风中几何——微风】
2013年,台湾大学图书馆。几何被深深地隐藏在田田叶子中,圆锥曲线、形心、三角网这些典型的数学概念几乎隐匿无踪。只是隐约感觉有微风从牵牛花柱间流转。这个建筑也是伊东由元素向符号转变的一个重要作品。
1.图书馆是一个方形平面。
2.使用插件<Skatter>在其上布点。可以选择<随机>的方式,也可以<均匀>布点,这样可以使点疏密均匀,不致过于杂乱。
3.插件<Voronoi XY><平面泰森多边形>以点为依据划分平面。
4.最终的圆锥曲线在每个小平面内生成,平面上过短的边线会影响曲线的圆滑。使用插件<TT 顶点编辑器><根据容差范围合并点>,将短边线清除。
5.使用插件<Voronoi XY><圆锥曲线>在每个平面内生成圆锥曲线。
6.插件<Face Centroid>可以标示出平面的形心位置。这些点将是柱子的位置,形心对结构来说是有利的。然而,这并不是必要的,可以使用之前<Skatter>均布的那些点来定位柱子。
7.对于这些定位点,使用插件<Voronoi XY><三角化点>进行连接,清除对角线,只保留四边面的边。
8.插件<S4U 组件><线变组件>可以将线变为长且窄的平面,前提是需要一个平面组件。注意,线的方向与组件的Z轴方向一致。
9.边线平面与圆锥曲线平面全部炸开,并使用插件<SUAPP><删共面线>将它们结合在一起。
10.偏移0.1m的宽度作为边,这里可以使用插件<SUAPP><多面偏移>的功能。屋面赋予绿色材质。
11.做一个漏斗柱组件。使用插件<RBC 点转组件><构造点转组件>将点替换为柱子。
12.屋面与漏斗柱放置在一起。注意,此时屋面、柱子均为实体,喜欢的话,可以使用<实体外壳>交它们结合在一起。
13.结合并柔化的实体,看不到柱与屋面的交接线,十分光滑。
【风】
2016年,巴洛克博物馆。几何只能在一个宏大的尺度上才能看到,而风更大了,它将墙壁掀起了角。
没有人会在极像盖里(Frank Gehry)的入口前考虑几何问题,几何被很好的隐藏起来。
但他比盖里有序且温柔。温柔的风掀起一角。
空间便连通。(此例会在《伊东模式论》一文中详述。)
【大风】
2018年,冥想之森。它其实与巴洛克博物馆是同一时间的作品,至于哪个“风更大些”,不是讨论的重点,关键在于伊东已经很熟悉风的形态并运用于建筑中。
1.这个殡仪馆是在一个矩形平面上,被湖与山切出了圆润的轮廓。(此案例未仔细考察平、立面,仅作象征性描述。)
2.根据矩形平面的尺寸用<沙箱><根据网格创建>一个沙箱网格。
3.<沙箱><曲面起伏>可以创造自由的形态。这里需要适当调整<曲面起伏>的半径以雕刻大小不同的起伏。
4.<柔化>曲面后,将建筑轮廓线<曲面投射>到曲面上,这样很容易将中间部分(屋面)提取出来。
5.提取出来的屋面,经过插件<雕刻大师>的一次<细分>和多次<光滑>后,得到光滑的曲面。
6.如何将屋面与牵牛花柱光滑衔接呢?以Mesh建模的SketchUp没有曲面混接的方法。所以,我们寻求放样的方法:此处,需要三条控制线来确定柱子的形态,分别是柱底面线、中段线和柱与屋面的交接线。
7.首先确定柱子的位置,以十字丝组件标示。
8.组件中画一个半径1.3m的圆。(此模型尺度较小,故相关尺寸略小)
9.将圆<曲面投射>到屋面上。
10.这些投射曲线即是“柱与屋面的交接线”。
11.柱的位置画半径0.1m的圆,即“柱底面线”。
12.“中段线”用来控制柱身的形变趋势。因牵牛花柱在柱身上部形变较剧烈,故中段线应靠近顶部。“柱底面线”通过插件<RBC 投射>至屋面,并下移0.5m,实现“中段线”靠近顶部。
13.至此,柱底面线、中段线和柱与屋面的交接线(蓝、绿、红)提取出来。
14.以其中一柱为例。取相应三条控制线,使用插件<Fredo曲面放样(Curviloft)><Loft by Spline>进行放样,<Spline Method>选择<B-Spline>。
15.依次放样各个柱子。牵牛花丛。
16.柱子可以与屋面曲面完全契合。
17.对于屋面曲面,插件<Fredo 联合推拉><联合推拉>可以加厚屋面。
18.选取上步骤中加厚屋面的上表面和侧表面,与步骤16中的曲面契合,成组并柔化。
19.插件<雕刻大师><造型刷><光滑>可以使曲面更加细腻光滑且优美。
20.增加细节,略施布景。
【风之建筑师】
在伊东那些著名建筑上,我们总能找到风的影子。无论他使用怎样的几何形式,总是与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它们或受风的影响,或暗示风的存在,几何形式因为风而形变,成为风的一种表意符号。
著名建筑师的作品大多有自己的风格和特质,他们有的已经意象化为能被世人解读的符号,有的却还未形成。这与建筑师的生平经历、感悟和认知不无关联。然而,更有社会责任感的建筑师则能更早地形成自我的符号。因为他们更积极地用自己的认知去解读社会,也更加迫切地想被社会所认知,故而鲜明的旗帜必不可少。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符号其实很“矫情”,然而,建筑之妙也在这矫情中。建筑师给自己下套,又巧妙地解套,给世人表演一个又一个自赎的传奇。正如,牵牛花柱间流转的轻风,我说与你听,你莞尔一笑。妙矣。
三、情境
可遇而不可求的情境。
情因人而异,因种族而异,因地区而异。很难找出一种世界大同的情感,物化为世人皆能感知的空间。我们心中熟悉的建筑,也许是别人眼中的异域风情。
贝聿铭在设计伊斯兰艺术博物馆之初,会花费数月甚至整年的时间去访问各处的清真寺,那些显而易见的伊斯兰元素不是他所探寻的,他要找的,是能轻易引起伊斯兰人民情感共鸣的情境空间。这需要设身处地,沉浸其间。
贝在采访中说,“我很熟悉西班牙科尔多瓦大清真寺,并认为它代表着伊斯兰艺术的顶峰,但是我错了,结合西班牙气候和文化的影响意味着科尔瓦多清真寺并不是我寻求的伊斯兰文化的纯粹表现。……我开始明白为什么我觉得科尔多瓦清真寺不是我寻求的伊斯兰精髓的真正代表,它太豪华太华美了,如果一个人说寻到了伊斯兰建筑的核心,难道它不是应该位于沙漠上,设计庄重而简洁,阳光使形式复苏吗?最后,在埃及开罗的伊本·图伦清真寺,我最后逐渐接近了真相,并相信我找到了我一直所要寻找的。”
贝聿铭找到了伊斯兰文化中“简洁而庄重”的真相。
同样,2017年揭晓的“卡塔尔文化中心”,评委团认为获胜的方案“平静而严肃”,出自2016年普利兹克将得主阿拉维纳的手笔,与贝的伊斯兰艺术博物馆毗邻。
很多很多时候,美或不美仅仅一种肤浅的评判,尤其是让一个不知情的外人来做判断的时候。《ELEMENTAL,卡塔尔文化中心,多哈 | ELEMENTAL, Art Mill, Doha》
结语 | Peroration
空间互感不仅建立起建筑自身的各种联系,也建立了人与建筑的联系。前者是客观的,而后者则带有诸多的主观判断。在建立类型学分类时,应以建筑自身的客观联系为依据。过多的考虑“人的感受”的方法是不纯粹的,会将分类引入一个混沌的状态,“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贝聿铭,伊斯兰艺术博物馆,多哈 | I.M.Pei, Museum of Islamic Art, Doha》
《科尔多瓦大清真寺,西班牙 | Mezquita-Catedral de Córdoba》
如上,简洁的,或者华丽的,都可以产生庄重的宗教情感,但建筑自身的性格却有着巨大的差别。显然,不能以“人的感受”为依据。
因此,笔者并不提倡“以人为本”的设计方法。因为这个概念太过宽泛和模糊。同时,“以人为本”往往会将设计引入高尚的幻想中,认为建筑要为人们带来喜悦。其实,更多的时候,建筑是为了让人们不再悲伤。
此时,你能想到一个让你感觉喜悦的建筑吗?但你一定能想到很多让你不再悲伤的地方。
建筑是庇护之所。住宅庇护人民,博物馆庇护历史,美术馆庇护艺术,学校庇护知识的传播,办公楼庇护劳动的所得。建筑是为了满足人们的真实需求,而高尚的精神安慰不是建筑的职责,也不是建筑所能提供的。建筑师们提到“以人为本”时,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上帝,俯视人间,认为自己的作品可以给每个人带来福音。
很多的建筑设计师,把回迁住宅的进深做得大于商品房的时候,一样大喊着“以人为本”。
审视一座建筑,建筑就是建筑,空间的好与坏有其客观的判断,勿须人们的旁白。空间的本质,是满足真实的需求,它如果让很多人喜悦了,要么在历史上被人铭记,要么就是走在普利兹克的路上。
对人们来说,喜悦是一件难得的大事。